当然,这里是另一段以中学生为主角的,关于“孕肚”的描写。这次的视角将更加聚焦于青春期的惶惑、秘密的重量以及与周遭环境的格格不入。
那道无法擦除的错题
下午第三节是数学课。函数、象限、抛物线。阳光被切割成整齐的几何形状,投射在肖童的课桌上,一半明亮,一半阴影。她就像坐在那条分割线上,一半是穿着蓝白校服、扎着马尾的普通初三女生,另一半,则是一个怀揣着巨大、沉重且不可告人秘密的囚徒。
她的囚笼,就在这身宽大的冬季校服之下。
这个冬天来得恰是时候,臃肿的棉服成了她最后的、也是最脆弱的堡垒。在这座堡垒里,她的身体正发生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叛变。最初,它只是餐后无法消退的饱胀感,是体育课上跑几步就岔气的借口。她以为是自己胖了,是青春期无度的食欲惹的祸。她开始节食,早餐只啃半个面包,午餐的米饭拨掉大半。可无论她如何苛待自己,小腹却像一块固执发酵的面团,缓慢而坚定地隆起。
它不像成年女性那种象征着孕育与希望的、圆润优美的弧线。在肖童自己眼里,它更像一个畸形的、错误的肿瘤。它突兀地盘踞在那里,破坏了少女身体原本平坦纤细的线条,让她在每次换衣服时,都无法直视镜子里的自己。镜中的身体变得陌生、臃肿,像一个被拙劣嫁接过的盆栽。
数学老师尖细的声音在讲台上回响,粉笔末像细雪一样飘落。肖童坐得笔直,甚至微微前倾,用桌沿死死抵住自己的腹部。这是她新养成的习惯。坚硬的木质边缘能给她一种虚假的安全感,仿佛能将那个不受控制的“东西”按压回去,让它变得不那么明显。但它是有生命的。桌沿的压迫只会激起它的反抗。
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和校服,一阵轻微的、仿佛肠胃蠕动的翻搅感传来。肖童的呼吸一滞,握着笔的手指瞬间收紧。这种感觉,在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。它不再是那种似有若无的、蝴蝶振翅般的轻拂,而变得具体、有力。有时候像一条小鱼在里面摆尾,有时候,则是一下结结实实的、仿佛敲门般的顶撞。
“……所以这条辅助线的意义,就是……”老师的声音拖长。
就在这时,那“敲门声”又响了。一下,正对着她用课桌边缘抵住的地方。那力道不大,却足够清晰,像有人隔着墙壁,用指关节不耐烦地叩击。肖童猛地倒吸一口凉气,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她下意识地将桌上的数学练习册往身前拉了拉,企图用那几页印着方程式的纸张,遮挡这个身体内部的“骚乱”。
同桌的男孩正埋头演算,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。周围的同学,有的在奋笔疾书,有的在偷偷打盹,有的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。他们都活在一个正常、有序的世界里。那个世界里有即将到告的中考,有篮球场上的汗水,有放学后零食的香气,有关于某个明星的窃窃私语。而肖童,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墙隔绝在外。她的世界里,只剩下这个日益沉重的秘密,和它在腹中日渐清晰的存在感。
放学后,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。等所有人都走光了,她才敢松开一直紧绷的身体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空无一人的教室里,她走到窗边,背对着门,悄悄掀起校服的下摆。
冬日傍晚的余晖是橙红色的,带着一种温柔的凄然。光线透过玻璃,照亮了那片被她藏匿的“领土”。
那是一个已经无法用“微凸”来形容的、饱满的球体。校服裤的松紧带在它的下沿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,像一道无力的堤坝,妄图阻挡不断上涨的潮水。肚皮被撑得光亮、紧绷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。皮肤之下,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水草,织成一张复杂的网。肚脐,那个曾经小巧的凹陷,已经被这股来自内部的力量彻底顶平,甚至微微凸起,像一座即将喷发的、沉睡的火山。
肖童伸出微凉的指尖,犹豫了很久,才轻轻地、试探性地碰了上去。
触感是温热的,坚实的,充满了与她自身截然不同的生命力。她的手指仿佛触摸到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物体,一个被强行植入她身体的“插件”。它不属于她,却又与她血脉相连,分享着她的呼吸和心跳。
突然,就在她指尖触碰的地方,皮肤之下猛地滚动了一下。那是一个缓慢而坚定的弧线,像有谁在里面不情愿地翻了个身。肖-童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一个硬硬的轮廓一滑而过。是它的背?还是它的腿?她不知道。
她像触电般缩回了手,心脏狂跳不止。
恐惧。厌恶。还有一丝……无法言说的好奇。
它是什么?它在里面做什么?它能感受到外面的光吗?能听到她的心跳吗?
她的人生本该是一张按部就班的试卷,有明确的题目和清晰的解题步骤。可现在,这张试卷的中央,被人用无法擦除的墨水,画上了一道巨大而荒谬的错题。这道错题正在不断地膨胀、生长,占据了所有的空白,让她再也无法写下任何其他的答案。
她站在空旷的教室里,身后是整齐的课桌椅,黑板上还残留着下午的函数图像。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那个隆起的腹部在影子里显得尤为突兀,像一个无法隐藏的句读,为她的少女时代,仓促而粗暴地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她缓缓地、重新将手放回了那片温热的皮肤上。这一次,她没有再因为那突如其来的滚动而退缩。手掌之下,那个小小的生命又一次活动起来,一下、两下,清晰而固执。
仿佛在回应她。又仿佛在提醒她。
提醒她,这场漫长的、无法回头的叛变,才刚刚开始。而她,是唯一的当事人,也是唯一的见证者。